 鲜花( 1624)  鸡蛋( 0)
|
本帖最后由 北上太子 于 2014-6-21 20:50 编辑 ! }+ u' p5 W. x& N9 p: J o/ D4 f, n
0 F* e% Y4 i* `4 d; q【一】 一如大雪覆盖旷野，遮其丑陋，使其美白；风霜侵袭颜面，去其鲜润，使其粗糙。放眼望去的人与事，往往不是它的本质。譬如眼前这个人——! [; S/ h* W! U3 ? v
' n# R7 u5 ~# }/ R; W( j
酷暑之下，他仍着一袭草绿的建设服，前胸是污渍，后背是汗碱，下身是土色的粗布裤子，两只裤腿挽到膝盖。他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，后架上绑着一个乡下才有的窄长板凳，车把上挂着一个工具袋，因为沉重，所以不摇摆。他走得轻捷而无声，好像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，谦卑如夜行。知道我在注视着他，便回头朝我一笑：“磨剪子磨刀不?”平时并不弄刀切菜的我竟说：“磨。”0 m* U3 Z5 x& r) D+ u& n- O
! p0 |3 o9 Y1 L) y
我住一楼，很快就踅出门来。见他已骑在窄凳上，工具整齐地摆在脚下，可见他是个成熟的匠人，有属于自己的历史，不免生出信任。
2 B, S- ?' _/ Y0 C* D4 E/ j$ o/ D
( w9 ~; X4 i: o* {5 m7 [5 `拿出的两把刀虽经年使用，因勤于擦拭，刀面光洁，夕照之下，能映出人影。心里说，其实是无须磨的，不过是照顾一下你的生意而已。+ `6 I& M( u3 b1 ? B# U- r
4 y8 J! \ J9 N- f他接过刀去，顺刀刃斜睨了一下，笑着说：“您这两把刀，虽光亮唬人，却都还没有开刃呢。”
" h; L: N! ], g4 m
( d* T3 D A' b6 ]; g我说：“这怎么可能?”
* F4 U6 S/ Z% ?+ d
* G. `) A( k3 N+ d$ ?, Y, `他说：“您看，这刀身与刀刃一样厚薄，手指头放在刀刃上用力摁一下，也不过是一道白印，不信您试一试。” 0 U6 z* C* ^0 D. C/ x8 N# u4 r8 E
8 n, v1 |3 s) ^; _" @一试，果然没有锋利感觉，顺势调侃道：“这城里男女离常识渐远，以为是鸡就下蛋，是刀就能砍。”
! c1 V8 \# _% Y* f2 v5 I- N/ s1 @( j( t- @0 B; \. _7 G' {
他憨然一笑，说：“您真逗。”便将其中的一把抵在窄凳一端的匝柄之上，再用皮环缚住刀尾并蹬在脚下，使其牢靠，然后施以锉刀，一点一点地锉去刀刃上多余的部分。其实，窄凳的一端就安着一盘砂轮，手柄一转，火星一闪，刀刃立现，但他居然舍轻就重，用手。
! O$ e: y! |/ i- T# {2 S2 f) c: c- E- K1 f2 O
如此做来，这将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，电视里正有一个喜看的剧目，我便表现出不耐烦，说：“干吗不用砂轮，横竖不过是一把切菜刀，没必要这么讲究。”- Y! u/ l* A& A9 D( A" u! @
/ f; c, g5 |8 `, a2 @+ S& Q8 O
他还是憨然一笑，说：“这刀也如人，都有不同的性子，您这把是合金做的，钢口是脆的，一上砂轮，会崩出豁口。”
0 j, G" V, ~/ k% k3 c; i" I
3 g) ?. F* _4 E5 X$ N9 A1 w我还是不能信服，便问：“你们磨刀的是论件数，还是论工时？”: R F" |8 ~& j2 d7 @8 q' i
. b8 x0 y! t0 X0 C* K( }他说：“论件数，一把4块。”说完，他好像明白了我问话背后的含义，脸不禁红了。脸红的应该是我，他却先红了，让我看到了朴实的模样，便心生一丝惭愧，说：“就依你。”0 g7 ]# h- v5 T; m! c- ?7 T7 E/ n+ M
0 f$ C$ T% J$ C6 T5 p
( E* D0 v# R6 _& S. o, T$ C
4 J& L) G5 i( E a$ B) h
$ O) A3 B9 o" S, P
0 b5 i# s( D* R【二】 刃开过之后，他从工具袋里拿出一块中间凹陷的磨刀石，不紧不慢地磨了起来。磨过一个光景，他便斜眼看一看刃口，并用手指在刃上试一试，再接着磨下去。我觉得那刀口已足够锋利了，但他还是觉得不到火候，一系列的动作不断反复。
. p& n1 H8 y! g# J, P
7 ?9 T( H* q$ K% K* ]其间，他点燃了长杆烟袋，衔在嘴上，因为漫长，烟火竟断了数次。他那不急不躁的样子，让我不禁自问：他这是出来做买卖的吗?1 X+ K1 |; C7 D& x
/ Z( [6 U3 Z! C+ f2 t. ]" R# I
因为离得近，更看出他皱纹绵密皮糙骨瘦，便问：“您贵庚？”他说：“都50了。”我吃了一惊——乡下人论虚岁，说是50，其实是49，与我同龄，却这样老态，让人顿感世道不公，便真切地说了一句：“差不多就行了。”
P% x7 u# y, L1 n; I3 A" p" A# j9 Q& ^, s% ?3 W2 \2 ?) ^& A
他说：“我自己知道行与不行，您尽管去忙，不必等。”
8 l+ C! O. F8 w7 _. Z* k6 W, O! S. s: q# Q* {
这把刀终于磨好了，竟用了近半个小时的光阴，看了一眼另一把刀，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。拿过刀来，他也笑着摇了摇头，说：“还是一把合金做的。” % C- x+ F+ {3 D0 _2 l+ r5 J1 J
+ H" \6 Z, \" J% f我说：“这一把就不磨了，凑合着用吧。”3 t# r( }' V5 Z! x. Y
4 }' v' K, K: D: H他说：“那可不成，刀既然到了我手里，就属于我。”似乎怕我跟他争夺所属，他急切地把刀固定在窄凳之上，还是重复既有的程序和动作。
# j6 g# {' Z6 |. M% k( H. ?' z7 d
8 ~0 Q: X; h* M+ F. U( x; ^0 D6 w1 v我真的有些不耐烦，转身走了，把刀和人遗弃在那里。( P; A) e) k+ r5 c) t
2 ~* e8 M/ R2 j m) s电视里的剧情虽然感人，但奇怪地，没有了往日的吸引，总是时时地到临街的后窗旁看一眼那人。那个人专注地工作着，嘴上的烟袋像个摆设。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，脸色很黄，一如土地。到了后来，余晖收敛，已看不见他的脸色，只有身姿还在，一如剪纸。再回去观剧，居然感到那里边的泪水与欢笑离人间烟火甚远，有些虚假，属于奢侈，属于有闲。5 e. b; O/ ?; R
1 r: j7 w/ d6 A' N" I% o
/ o; ^ L/ \% E
5 o/ O2 B! f( u0 F6 o' C9 O+ s2 s+ R A【三】 知道他快完成工作了，便从冰箱里拿了两听可乐——虽然知道这样做有些居高临下，因而显得卑鄙，但还是这样走出门去。他果然不知所措，推拒时竟把窄凳带翻了，“使不得，使不得!”
/ |, S# d3 f8 e$ p" T
& E7 _/ ^. y3 \4 @! A! ?" R我说：“您也别不好意思，我也是乡下人出身，依乡下的规矩，在手艺人干活的时候，应该有烟茶伺候。在城里混久了，连这最起码的规矩都给忘了，所以请您原谅。”8 T# s# |+ e! J% }7 [
; X6 o- z8 B* ~! s U" K
“瞧您说的，瞧您说的。”我矮下来的身姿果然平复了他心中的谦卑，他不再推辞。
l, j: N: a" \0 l" K d \$ J
2 J1 m5 C2 Z0 m$ I$ j G掏出10元纸币给他付工钱，“不用找了。”我说。" J3 @+ {& E1 d9 q; [( j
, _! n& n! N3 V( K; }
他坚决把2元毛票塞进我兜里，说：“8块钱是我的手艺，10块钱就是人的贪心了，我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贪。”
) d& r8 j0 \; N
8 K; d! \4 e+ r% t他表情严正，我内心欢悦，情不自禁地学起了《红灯记》里的一句喊：“磨剪子来——戗菜刀——”
7 P l' d! M7 D: n6 @ U4 L& a& S: a9 @/ _
邻人被惊动，纷纷探出窗，真有数人拿刀出户，匠人有了新的商机。以为这正可以回报他的敬业，没想到他满脸惊慌，推车欲走。我说：“到手的生意都不做，您这是为什么呢?”他说：“天都黑了，看不清物件了。”我说：“不是有路灯吗?”他说：“我眼神不济，灯光下看东西是模糊的，会给人家磨不好。”见来人近了，他说一声“再见您呢”，便仓皇骑远，一如逃。
1 v2 [8 G- N1 ^1 {$ y, b; R# Z9 p6 w
最先来到的是县一中教历史的张秉璋老师，他满脸疑惑：“怎么回事?”我便把磨刀的经历与他言说。听完叙述，他唏嘘不已，感叹道：“这就是小人物的可爱了——小人物不趋时、不趋利，他们不怕辛劳，只怕欺心，这叫什么，这叫轻贱者往往品重，位卑者往往德高。”: j4 C8 v0 T% ]1 N Y0 ~ Q
. A* b/ j7 y4 ^8 M6 U
我回味着张先生的感叹，在路灯下不停地踱步。我发现，夜色越深，灯光越明亮，好像能穿透躯壳照进内心。, {# z Z0 A/ ]7 X: }
6 s* q6 \: X# X6 z我坚信，明天阳光灿烂之时，那个人一定会来，因为他知道，这里的住户，对他有期待。 |
鲜花鸡蛋月如钩 在2014-6-22 17:13 送朵鲜花 并说：很喜欢这篇文章和匠人的可爱。
|
狗仔卡
发表于 2014-6-21 19:48
提升卡
置顶卡
沉默卡
喧嚣卡
变色卡
显身卡
楼主
好人好文分享给大家！希望你们也和我一样喜欢！
w/ ]4 W2 Q7 p: c# o
发表于 2014-6-21 21:11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