 鲜花( 0)  鸡蛋( 0)
|
楼主 |
发表于 2006-7-1 01:41
|
显示全部楼层
（六）
4 b( G: ]5 o' g3 U! I( A+ x# o) }4 M# L, Q! a( J2 T* r/ Z, G
也已漆黑。冬日的无月之夜街上冷冷清清，偶尔有人匆匆走过，转瞬间就又是一片沉寂。小风刀子似的，飕飕刮着，往我的后脖领子灌，我不禁又打了个冷颤。我徘徊在我家小区的大门口的马路对面，跺着脚，好使自己的身体在寒风中暖和些，我打算装做乘客，坐一坐我自己的出租车，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。 # V% N) ^* c: M+ W
/ u! X, Z) T% f
为了不让那个老谢认出我，我今天换上了许久不穿的一件黑色风衣，领子竖起来，毛线帽子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，戴上大白口罩，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了，街上一辆空驶的出租车见我站在马路边，使劲靠过来，我连忙摆手拒绝，让他快离开。 5 m; }( S' A# F+ |: n# r; x
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区门口，视线一刻也不敢偏离，那个老谢还是迟迟没有显现，象是在和我的耐心做殊死较量…… / H, [( B( V1 @1 f& h6 p7 n' P
; u/ ?6 m1 t" B+ `
午夜十二点，只见一辆富康出租车正缓缓地驶出小区大门，我顿时心跳加快，象是要蹦出来似的，我一眼就看出那正是我的那辆车—京BE5007！
9 D* h! O+ e% w+ B) l
8 T' T$ Y/ I3 `9 l+ q1 ]/ H, H$ t 是兴奋、是紧张、惶恐，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，顿时也不冷了，只觉得自己的血在身体里急急地流，热遍全身。
/ F2 K K: G. E! ~9 {9 J* M) l, ]# k' q! f J' R
我连忙冲那车招手，心提到了嗓子眼儿——
4 Z- W1 I" i% X) K1 B9 i4 A3 k$ b6 T* ^& i
车里的司机好象看见我了，穿过马路朝我身边贴了过来，停在了那儿，我一看那开车人，那不正是报纸上的老谢么！ ; x& u6 M$ X M' m; H; t# R
* b- ?% f( X S
鬼！一想到这个，我禁不住心慌，甚至一闪念想到了马上逃跑，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钳在脖子上，有些喘不上气来。我使劲咽着唾沫，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和慌乱。
$ @- T+ z, T$ D' B& l% u1 e& Q6 {8 I q" P+ z P1 s- Y
我打开车门，明显感觉手在哆嗦。
+ l& V3 B) p* g/ a# R: M, b% i, d3 t, x# M! R7 H* q
一股暖风扑面而来，随着是一声：“您好！” ; X$ k2 X. ?8 X B4 d9 Y5 n
% C) f' P1 s T2 P& s8 M z, X “哎”，我定了定神，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，坐上了车。 + T$ t Z1 M2 Y7 ?* g0 g8 m# M7 b: h
$ r$ K5 |, |* Q) g$ V. w
透过反光镜再看一眼开车人，大头、卸顶、小眼睛，塌鼻梁，大嘴，摸样和照片丝毫不差。真是见了鬼了！ ! {: d9 s0 Z5 {+ ` [& z
8 G _" } j1 I# U; H& e4 N
“请问您去哪儿？”老谢微笑着问。他没认出我，其实我也不晓得他认识不认识我。他的笑容挺真诚的，一看就是一个实在人。
2 v& S! [$ r o& Z8 U
3 T9 X; X$ t, @5 q' t3 B 不只怎的，看到面前这个老谢，我反而不太紧张了。
3 ]0 B( b; p9 W
$ M! y8 R- ~5 C; y9 F “去亚运村。”我随便说了个地名，开始慢慢镇静下来。
- g6 u- r2 S7 P% r+ ~; }% @+ R$ u6 V( h4 y) K! i$ a1 a
“好，亚运村。”老谢重复了一下，调头向北开。
" {7 j3 f! i2 w$ o5 ?) }
8 Y/ e/ A: g5 c# e! } @( { 他到底是人，还是鬼？看到老谢实实在在就坐在我的旁边开车，我怎么也不能把他和鬼联系在一起。
3 {* f/ w$ w1 T! E V2 c# X; J
. H( X7 q& T+ s1 J5 O" L( J" |% | “给您说个笑话吧，”老谢首先笑着打破了沉默：“前几天我在西客站拉上一个外地人，我说您去哪儿，他说去首都，我说这儿不就是首都？他说你别糊弄我，这里是北京，我要去首都。你说可乐不可乐。”他一边说着一边右手在空中比划着。不时往我这边看上一眼。
7 C) T- J- Z t0 _" q; x+ z! c" f7 ^. a$ N3 {3 @
“是么。”我应着，心情渐渐放松。
- }$ j# o8 K9 z9 E
4 R4 H& i& o: Q B" g “最后你猜怎么着，他要去的首都宾馆。你说这位爷省了俩字儿，闹多大误会。幸亏他没去太平洋百货，要不这车还不往海边儿开呀！”老谢把我逗乐了，他自己也笑了，他那一通儿京腔的幽默，让人觉得这个人和蔼可亲。
P' X" H( o3 N% y; W
h9 N* [" F9 o “我说您把帽子、口罩摘了吧，车里暖和，要不出去非感冒了，FD早就过去了，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。我们车天天消毒。”老谢冲我说。
9 P) m: Q6 {$ m; e" T
8 ]& ~! Z( W0 p7 j; t2 w) z 我摘下头上的毛线帽子，口罩没敢摘，怕他万一认出我。好在他并没太在意。
" t7 ~; z1 ~' x: Y
) n( b1 t/ Q' H# r. I) ~ “师傅，夜班开车蛮辛苦的！”这次我主动抢了话头。 & d5 D3 x0 N4 S( T4 i1 w4 E
9 {: h% \% _0 _4 x% D. y4 X “可不，出租不好干，车份儿太高，挣点儿钱都上缴啦。”老谢边开车边回答。
4 N9 @9 U/ v6 E, a3 S' z7 P3 h' _1 u% d9 k# @, v
“您这是专干夜班？”我开始步步进入正题。 1 L! F; R1 q0 V% t7 u5 ?
9 w8 @5 x, Z3 V/ h “啊—是啊。”老谢应着。 5 z2 C) y |) Q
8 V# H; k" R! F* A* n+ N “双班，那也还行，”我装做心不在焉的样子：“白天又一个人开车，您还可以好好休息。”
' W6 ? a" L& B& r9 A* a9 P& ~4 j* |- ]* ^4 e! p
“马马虎虎，”老谢笑着说：“我们那个搭班的，真够懒得，确实够懒的，我尽给他擦车啦。”
! `8 v2 R, O! Q% }9 w" E1 i0 m$ t& V1 R' ^, z( e6 C: O
我想他说的“搭班的”一定是我，我最烦擦车了：“都不容易呀！”我居然在这个场合为自己辩解起来。 & I. g( a9 b1 M2 w
9 h' |/ ^, D' j7 k' a
就在这时，迎面有辆大卡车开着刺眼的大灯驶过来，晃得驾驶室雪亮，老谢慌张起来，猛然刹车，双臂交叉捂住了脸。
) H2 u0 L4 w1 R) n3 l" _
1 D9 n+ n* l- X# e s+ _ 我的心骤然一紧，传说中鬼怕见光，没有影子。强光中我极力睁开双眼盯着老谢，老谢身后——真的没有影子！他真的是---鬼！ 9 o$ d# t y8 z
# `# ?; U, ~. c- a2 }+ g$ _ 幽灵，这一定是老谢的幽灵，附在车上，我浑身又开始发凉，起鸡皮疙瘩！ 7 C0 i* P' R7 K" p' U% s
: B: {1 N K! u+ r" c3 c 毛骨悚然！ ( J/ @1 _$ q/ Q) y
( x$ U; s& S+ M- R5 ?' U) z: U3 j: y
大卡车呼啸着错了过去，老谢又恢复了笑嘻嘻的常态，象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。
' Z5 S- J7 @ _: n7 Q# l1 Y: s; H3 Q9 }* {, I' m$ `+ B! V j6 l7 y
“是呀，开出租的，确实不容易。”老谢接着刚才话题，又一边开车一边讲起了笑话：“那天一个人上了我的车，问我为什么以前北京的出租车大都是黄色的，我说那时我们的哥还能挣点儿钱，所以车是丰收的颜色；那人又问：为什么现在满大街出租车又都变成红的了，我说当今钱不好挣了，司机苦啊，那车的红色是司机们的血染红的；那人又说了，听说以后又都改成黑的啦？我说是啊，到那时我们都烧焦啦，能不黑么！哈哈……”老谢说着自己先笑出声来。
Q7 B; m" M7 W7 ] 虽然老谢在讲的是笑话，但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，反而听得心在颤抖。我就这么坐者一个灵魂驾驶的出租车，由中轴路自北向南，穿过市中心，来到了亚运村附近。下一步怎么办，我的思绪纷乱…… $ N( E7 u: ]" T0 r% ^$ }
! H- _8 R$ \7 [$ N8 T 老谢似乎没有察觉出我的慌乱和不安，问：“到地方了，停哪儿您哪？”
8 y* l" t( J% p0 S- k- s) ^/ |( E+ C% \7 t- ^
“就这吧。”我来不及多想，说。 ( r: y( @' M+ t
& V/ m$ _( o) l1 n. {: ~, O- y: \! x 车子缓缓地靠路边停了下来，老谢抬起了计价器，计价器嘎嘎地响了一阵，打印出了一张发票。 1 J# Q2 I3 Y- d' w' l5 o. T. V$ d: G# S
+ B$ m+ g( d/ A7 N: u; x0 k 接过老谢递过来的发票，我怎么也看不见上面的字迹，我翻来覆去地瞧着那张发票，或者说是那张白纸条，更证实了我的判断：老谢他不是人，一定是鬼魂。 ! B$ V) M' x" v" |( q
; o! y, N- r! @/ \# d 徐子，我唤着自己的名字，难道你不敢正视现实吗？ - _- y! t5 H# R% y7 Q7 b
3 @: Q) V7 \2 x7 v “先生，到了，31块，凑个整，给30吧。”老谢说。 ' d J2 A9 |9 b7 |6 Z, V
; P( {$ q5 C& G5 ?5 t1 c/ N0 u; S* F6 m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，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，慢慢地把口罩摘了下来：“您是——老谢师傅吧？”
& f, @5 r0 S4 |/ ?; H, z/ T0 T4 x9 U( O" d& r
只见那老谢大惊，嘴巴大大地张着，半天也没有合上。
1 e' d5 L" T' i( T: S) U" e8 S( X
我的眼睛就这么平静地直视着他，心里也确实平静了许多。老谢象是好半天才把这眼前的一切反应过来，磕磕巴巴地说：“我、我、我没吓着你吧，徐、徐兄弟……”
6 a$ C* s n' [0 r
H& S, \" z7 P$ b 果然，他早就认识我，这一点我不奇怪。
( O0 t( f8 r4 S0 u6 ^5 u$ ^
* V* p. |8 C# W: X% X( ~ “我想你不会害我。”我说，看到老谢那慌慌张张的模样，我不仅不再惊恐，反倒觉得好笑——鬼也怕人！ ! T3 B% t# s2 t2 j4 J
( ?1 T9 v, ~ f, z5 V) H! A
虽然是第一面，但我们彼此都有所了解，因此尴尬就象风中的云，一会儿就漂散了，老谢也恢复了常态道：“我怎么会害你呢，你是我的搭档我怎么会害你呢？你忘了有一天还是我救了你呢，那民工从隔离带那边跳过来你楞没瞧见，还全速开哪，要不是我帮你跺了一脚刹车，那你今儿指不定在哪呐，哈。” / D- V+ e" I, S+ l U
8 w) Y" D' n4 e5 I. _$ n; T" U “谢谢你老谢，你救了一条命，也救了我。”我真诚地说。
% e" w$ c) n( Z5 }' K6 D5 K% R
3 K+ H" ~; v: W2 e0 L. h “是呀，生命珍贵呀！活着多好呀……”老谢感叹，看得出他的孤独和忧伤：“你大半夜的跟着我，我知道为什么，老哥我这就说给你听，我现在一个人，不、应该说是一个鬼魂，也真的是好孤独，夜里和乘客聊上几句，还好些，还好些，对了！有天晚上在小街桥好象我违章了，天快亮了，得往回赶，你知道鬼怕见光的，开得快了点儿，我看见监控器闪了一下，一定是录上相了，我这就把罚款给你……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夜里老开车吧……” + N. T& u2 w1 Q3 f1 K! e
X9 Y9 A2 B4 N( n& H K
看着老谢激动的样子，我没打断他，只点了点头。
% _* _' `: P; S* L8 u' P* ^
9 _ x5 L$ L+ J5 _ “我真舍不得离开她们娘儿俩，她们娘儿俩跟着我没享过什么福……”老谢沉浸在回忆里，开始讲述他自己的往事—— , `, ]! T$ e b; I0 W
! e3 V' D2 ~/ F. ` 老谢原来是北京重型机械厂的起重工。他说他们这代人最苦，长身体的时候遇上三年自然灾害，上学的时候正赶上上山下乡，好不容易赶上改革开放，结婚成家，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佳佳，一家人安安稳稳的，可几年前夫妻又双双下岗，生活一下子没了着落。老谢没什么文化，岁数也大了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，就干上了出租，凭着勤劳，挣些辛苦钱。老谢的媳妇谢嫂在一家饭店干清洁工。夫妻俩的最大愿望就是让正在上高中的女儿佳佳考上大学，将来比她父母有出息，不再受父母那份苦和累。
" L4 o: t% U3 i8 {. R2 I; ^6 _8 M! z) v, t' D# z- f- R
佳佳在学校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，一家子虽不富裕，到也其乐融融。可一年前的一天谢嫂突然说头疼，以为是感冒，抗一抗就过去了，后来疼得受不了，就去医院检查。检查结果一出来，如晴天霹雳：脑瘤！
8 V4 V' X3 z+ ^" o2 Q0 g. R6 n/ w9 \" P B- B, U, T- o
从那天起老谢就没有睡过三个小时以上的觉，奔波在家和医院之间，一个又一个疗程下来，谢嫂不见好转，家里仅有的积蓄也向雪片一样漂进了医院，医生会诊后说只有开颅做切除手术了，手术有一定风险，当老谢在病人家属认定书上签字时，一向乐观的老谢手哆嗦得写不下自己的名字。 : a" ~1 U% {& n) `( x- o
1 Z( d. A6 g8 i
老谢就是在谢嫂做手术的前一天死的，当时女儿佳佳看护着昏迷的妈妈，老谢就又开车出去拉活了，为了治病，家里已经欠了好多债了，车份儿马上就要交，不干不行。 + v" U9 J1 e! x! {$ V1 l
# R7 J: O( @3 y: T: c1 ^' U, X 这一去，就成了诀别。老谢说当时只觉的心口一阵痛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生与死之间的门槛只有一步，老谢凝望着夜空好久，说：“活着多好啊，只有人死了才知道，生命就那么脆弱。真舍不得离开她们娘儿俩呀，她们娘俩跟着我没想过什么福的，我死了，她们娘儿俩可怎么过……家里还欠了好几万的债呐，我不干不行啊……” - C8 D$ ?- B6 X
我震撼！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鬼魂呀，死了以后还要为家，为妻儿操劳，老谢师傅猝死于紫竹桥下，双眼圆睁，那是他放心不下生病的妻子，放心不下上学的女儿，死不瞑目呀！人都累死了，可阴魂不散，还要开车养家，还债，这样的鬼魂有什么可吓人的呢！看着老谢师傅那张略带浮肿的苍老面庞，我真的不愿意承认这个面前的人是鬼魂……这是一个出租司机的英魂！
/ a: B% y* N) `$ ?! `: a. i; w
8 M1 ]6 L. W! }& f. p 那天夜里，亚运村的路边，我和老谢师傅，进行了一次人鬼间的谈话，我们达成了一个由人鬼合开双班车的协议，使一切悬疑明朗化，不在神秘兮兮的，我开白天，老谢开夜班。老谢对我很是感激，掏出钱来要给我车份儿，让我一口回绝了，我开玩笑说哪听说有鬼还交车份儿的，老谢说：“是啊，还是做鬼好，鬼不用交车份儿。”玩笑开得让人心酸。 |
|
狗仔卡
发表于 2006-7-1 01:38
提升卡
置顶卡
沉默卡
喧嚣卡
变色卡
显身卡
发表于 2006-7-1 15:18
